伊斯哈格率领宰相贾法尔拨给他的五千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往巴士拉去执行催收赋税的任务。他们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赶路,很快就来到巴士拉。省长阿卜杜拉闻讯后,立即率领省里的文武官员大开城门,迎接哈里发的特使。
彼此见面,互致问候,省长阿卜杜拉陪同特使伊斯哈格来到省政府,并吩咐手下人好好招待驻在城外帐篷中的人马,为他们送去足够的粮草。饮食。
在省长阿卜杜拉的陪同下,伊斯哈格进入省长办公厅内。省长阿卜杜拉请伊斯哈格坐首席,伊斯哈格谦让了一番,但盛情难却,只好坐下。省长阿卜杜拉坐在他旁边,其余省里的官员则按官职的大小分坐两侧。彼此说过一番客套话之后,省长阿卜杜拉便试探着问道:
"阁下不辞辛苦,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来,一定是负有特殊的使命吧?"
伊斯哈格也转入正题,说道:"是的,我此番到贵省来,确实是带有重大使命的,我是奉陛下之命来催收应缴的赋税的。哈里发已经知道此事,再说按规定上缴赋税的期限已经超过了。"
省长阿卜杜拉说:"原来如此,真是不该让阁下这样跋涉。劳累!因为应该缴纳的赋税,我已经准备好了,本打算明天启程交到京城国库的。阁下既然已经大驾光临,那么,不如这样吧,您先休息一下,在三天之内,我保证将全部赋税送交给您,也就是说,到了第四天,我一定把应缴的税款如数送到您面前,决不会有什么差错,也不会使您为难。哈里发和阁下对我们的关怀。恩情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我要送给您一点薄礼,以表示我们的感激之情。"
伊斯哈格放心了,轻松地说:"三天,就三天吧。"
省长阿卜杜拉为尽地主之谊,把特使伊斯哈格和他的亲信们都安排在装饰高雅。富丽堂皇的贵宾室里。他吩咐摆下宴席,尽是当地出产的山珍海味,盛情地款待他们。特使伊斯哈格及其亲信们无拘无束地开怀大吃大喝起来,他们尽情地享受,宾主都显得异常的高兴。他们品尝着美味佳肴,吃过了大菜,又吃点心,再喝咖啡。果汁,边吃边喝边聊天,论古说今,直到半夜三更,方才尽欢而散。
省长阿卜杜拉吩咐仆人把一张嵌满黄金的极其精致华丽的象牙床铺好,让伊斯哈格睡在上面,而他自己却睡在象牙床旁边的一张普通的床上。
特使伊斯哈格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晚餐吃多了,心中又有心事,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实。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夜晚,他索性背起诗词来,反复推敲诗词的用词和韵味。这个伊斯哈格是哈里发跟前最喜欢。受重用之人,他因而得以经常陪伴哈里发吃喝。寻欢作乐。他能说会道,擅长着文写诗。编排一些趣味横生的故事,而且是个能使哈里发高兴得哈哈大笑的人。所以,眼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也没忘了琢磨诗词的格律。
他眯缝着眼睛,一心在考虑用词造句组诗,突然发现睡在旁边床上的省长阿卜杜拉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便在暗中密切地注视着他的行动。伊斯哈格发现这位省长大人起床后先系紧腰带,又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根皮鞭,然后举着光亮耀眼的蜡烛,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他以为特使伊斯哈格一路上鞍马劳顿,又吃饱喝足,睡得正香,没准儿还在做梦呢。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伊斯哈格恰恰没有睡着,而且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伊斯哈格见阿卜杜拉半夜三更起身,走出卧室,心中疑惑不解,他暗自思忖:"这个省长阿卜杜拉深夜里不好好睡觉,拿着皮鞭出去干什么呢?是不是白日里他哪个部下违背了他的命令,那时当着我的面不便发作,现在趁我睡着了,出去惩罚他呢?这事反正稀奇得很,我得跟在他后面,看看他今晚上到底要干什么。"
伊斯哈格怀着浓重的好奇心,从床上爬起来,也走出卧室。为了不使阿卜杜拉发现他在后面跟着,便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把脚步放得很轻。他跟着跟着,最后发现阿卜杜拉取出钥匙,打开一间贮藏室,从里面拿出一托盘饮食,其中有四碗饭菜和一罐水。他端着这一大托盘饮食往前走,来到一个宽大的屋子,进去后掩上门。伊斯哈格对阿卜杜拉的举止越发感到奇怪,便走上前去,眯起眼睛从门缝往里瞅,发现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面的摆设都很考究,堪称一流。大厅正中摆着一张镀金的象牙床,闪闪发光。奇怪的是在这张名贵的象牙床上,竟卧着两条狗!这两条狗都用金链子拴着。阿卜杜拉把食物放到象牙床上,然后把自己的衣袖卷得高高的,伸手解开一条狗脖子上的金链子,用手使劲摁着狗头,几乎把狗头摁到地板上了。那条狗趴在他面前,低着头,那情景就好像是在向他求饶似的,还不时发出轻吠声。接着,阿卜杜拉抽出绳子来,把狗捆绑起来,然后把它惯到地上,举起皮鞭,咬紧牙关,狠狠地抽打狗。他把鞭子举得高高的,抡圆了,一鞭一鞭地打下去,发出"啪。啪。啪"的声响。那狗被抽打得"嗷嗷"直叫,拼命地挣扎,蜷曲着身子,来回躲着。可是,阿卜杜拉却对狗丝毫也不怜悯,继续不停地抽打。那狗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失去知觉,阿卜杜拉把它拖起来,拴到原来的地方。
阿卜杜拉折磨完第一条狗,又转向第二条狗,像对待第一条狗那样地折磨它一番,把它打得死去活来。伊斯哈格不知道阿卜杜拉为什么这样对待两条狗?然而,更使他弄不明白的是,阿卜杜拉没命地抽打完这两条狗,却又掏出手帕,为两条狗擦鼻涕。眼泪,还用柔和的声音,对它们说:"请你们谅解我,这并不是我愿意这么做的,你们应该想到,我目前的处境有多么困难!相信吧,也许安拉会为你们俩从困境中找到一条没有痛苦。没有伤痛。充满欢乐和幸福的出路呢!"
说完,阿卜杜拉跪在地上,为两条狗祈祷了一番。然后,他把两条狗脖子上的金链子解开,把盛满饮食的托盘往狗跟前凑了凑,让狗吃喝,还不时地亲手喂它们。他的动作,犹如一位慈祥的母亲在给自己心爱的孩子喂食。两条狗吃饱。喝足了,阿卜杜拉又用手帕为它们擦干净嘴巴。然后,阿卜杜拉收拾好盛饮食的大托盘,举着蜡烛,向两条狗告辞。
一直站在门外的伊斯哈格,屏住呼吸,透过门缝,仔仔细细地看着阿卜杜拉那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举动。喃喃地自言自语,感到无比的惊奇。他见阿卜杜拉收拾好东西,要离开大厅了,便急忙转身,快步奔回卧室,躺到床上,装着睡得很香的样子,一动不动。可是,他仍眯缝着眼睛,在暗里窥视着阿卜杜拉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轻轻地打开衣柜,把皮鞭照原样放在柜中,把柜门关好,然后脱下衣服,若无其事地睡了。
伊斯哈格更加睡不着了,他的脑海里装满了问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阿卜杜拉是怎么啦?那两条狗又是怎么回事儿?他无法找到答案,反而怀疑自己患了夜游症,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处身于神话世界?这件事实在是太离奇了,连做梦都难以梦到的,他越想越清醒,彻夜难眠。他想,这件稀奇古怪的事情,问也不好问,想也想不明白,只好藏在心里了。一直熬到天亮,他和阿卜杜拉同时起床,互道早安,彼此若无其事地一块儿做晨祷,一同吃早餐,齐步到省府去办公。
第二天夜里,伊斯哈格又发现阿卜杜拉半夜三更起床,像头天夜里一样,去折磨那两条狗,抽打完了,又用手帕给它们擦鼻涕。眼泪,还给它们饮食。伊斯哈格跟在他身后,留神观察着,发现阿卜杜拉的举动,与第一天夜里毫无二致。到了第三天夜里,阿卜杜拉又重复着前两天的举动,没什么两样。伊斯哈格的好奇心日胜一日。
伊斯哈格在巴士拉省城耐心地过了三天,被当作上宾款待,每天都吃山珍海味,倒也逍遥自在。到了第四天,阿卜杜拉果然按原先约定地那样,把赋税悉数交给他,并十分亲热地与他话别。伊斯哈格完成了钦差大臣的任务,心中自然很高兴。他装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的样子,和阿卜杜拉告别后,便带着赋税动身启程,赶回巴格达。
回到京城,伊斯哈格不敢怠慢,即刻进入王宫,向哈里发拉施德汇报情况,说道:
"启禀陛下,据我了解到的事情,巴士拉省长已经收齐了赋税,正要启程来京缴税,如果我晚一天启程的话,那我和他们就会在路上相遇的。陛下,臣此次巴士拉之行,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十分怪异的事情,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不知陛下有无兴趣听一听?"
哈里发拉施德见巴士拉省的赋税也缴齐了,心中高兴,便随口问道:
"你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要说给我听呢?"
于是,伊斯哈格便把阿卜杜拉半夜三更起来,莫名其妙地去折磨两条狗的情况,详细地说给哈里发听。他怕哈里发认为他在编瞎话,便反复强调说:
"这件事真是奇怪极了,我绝不会欺骗您的,我接连三个晚上跟在他身后,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结果发现他每天夜里都去鞭打那两条狗,然后又亲切地去安慰它们,还喂它们吃喝,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哈里发听得目瞪口呆,他也觉得此事实在很离奇,他问道:
"此事怪哉!你有没有问他,这是为什么?"
伊斯哈格忙说:"陛下,我只觉得奇怪,却没有问过他为什么。"
哈里发正色道:"发现了可疑事情,却不弄个水落石出,你这个钦差大臣是怎么当的?好吧,你既然没当面问清原因,那你再到巴士拉去一趟,把阿卜杜拉和两条狗都给我带来!"
"陛下,"伊斯哈格一听,忙跪倒在地,对哈里发说:"微臣请求陛下别派微臣去做这件事吧,因为阿卜杜拉待微臣实在是太好了,他把我当作贵宾来招待,对我十分尊重。那件怪异的事情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只是对陛下一人透露,而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好意思再去见他,并把他给带来呢?如果我为此事再返回巴士拉,我将难以启齿,而且心里确实很惭愧,无颜面对他。所以,微臣斗胆敢请陛下写个手谕,派别的人去把他和那两条狗带来吧,这样做岂不更好?"
伊斯哈格说得十分恳切,然而哈里发却无动于衷,根本不采纳他的意见,反而对他说:
"此言差矣!你应该想一想,如果我派别的人去,他很可能拒不承认这件事,他会公开说,他半夜睡得好好的,而且也没有什么狗,这是显而易见的。你去就不同了,你可以说是你亲眼得见。亲耳所闻,为了证实你的话,你可以描绘出细节,在事实面前,他就无法抵赖了。所以说派你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也只有你去,才能把他和两条狗带来。我的主意已定,你如果违抗我的命令,我就要处死你。"
伊斯哈格见哈里发态度坚定,看来是难以改变的了,便无可奈何地说:
"我知道了,遵命就是了!相信万能的安拉会默助我的。俗话说'祸从口出,,看来是再确切不过的了,我对陛下向来是无话不说的,如今我向陛下泄露了秘密,却自找苦吃!我只希望陛下写一个手谕,让我带着到巴士拉去,把阿卜杜拉带来见陛下。我只能这么办了,这就是我多嘴多舌的好处吧!"
哈里发不听他嗦,写了个手谕,交给他,打发他赶快启程。伊斯哈格接过圣旨,无可奈何地告别哈里发,担惊受怕地重返巴士拉。
巴士拉省长阿卜杜拉刚送走了伊斯哈格,没过几天,又突然见他返回,心里就犯嘀咕了,他壮着胆子问伊斯哈格:
"阁下来去匆匆,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难道是我们缴纳的赋税数量不足,哈里发拒绝验收吗?"
伊斯哈格忙解释道:"阁下,我此次重访贵省,并不是赋税不够,赋税的数量是足够的,哈里发其实已经验收了。我只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的,说起来,真不好意思,因为我做了一件对不住你的事情,但这并不是我存心故意去做的。"
听了这话,阿卜杜拉低头想了想,说道:
"我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么,伊斯哈格,就请你说说吧,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
伊斯哈格听阿卜杜拉如此说,受到鼓舞,便说道:
"你既然如此宽宏大量,那我就直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上次我来巴士拉,做客贵府上,我无意中发现你接连三天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起床,出去把两条狗折腾一番,然后又回床睡觉。当时我并没有睡着觉,你的奇怪举动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我才接连三天半夜三更都跟在你的后面,暗中偷看获悉了这个秘密。我对此事尽管十分好奇,却不好意思当面点破,也没有勇气直接询问你个中原由。我回到京城后,在向哈里发陛下汇报工作时,无意之中把你的秘密透露给了陛下。哈里发听后,十分感兴趣,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他命令我即刻返回巴士拉,办理此事。朋友,你自己瞧吧,这是哈里发的手谕,说明我没有骗你。此事都怪我说漏了嘴,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多嘴多舌呢!这也许是命中注定了的事情,再说也不管用了。"
阿卜杜拉听了伊斯哈格点破了他的秘密,顿时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却被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道:
"既然事情已被你知道,而且报告给了哈里发,我也没办法搪塞了。我得在哈里发面前为你作证,免得他怀疑你在扯谎,我这样做,也完全是为你这位好朋友着想。假如换了别人,我肯定是会否认的,并且还要说他在造谣。这样吧,我这就带着两条狗随你去拜见哈里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
伊斯哈格听阿卜杜拉如此说,认为他非常仗义,再三地感谢他,说道:
"你能在哈里发面前这样替我挽回面子,安拉一定会挽回你的面子的。"
省长阿卜杜拉不敢怠慢,立即做赴巴格达晋见哈里发的准备,他选择了一些适合哈里发的名贵礼品,然后用两条金链,把两条狗拴起来,用两匹骆驼驮着,启程到京城去。他们来到巴格达后,立刻去见哈里发。
阿卜杜拉跪拜过哈里发,把两条狗也牵到大堂上。哈里发见两条狗被金链拴着,便问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这两条狗是怎么回事?"
哈里发一开始就追问狗的来历,那两条狗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也像阿卜杜拉一样地扑下去,吻着地面,像人一样地行大礼,不同的是,两条狗眼泪流出来了,好像是有满腹的委屈要诉说。哈里发瞪大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狗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两条狗不寻常,便对阿卜杜拉说:
"这两条狗的举止和普通的狗大不一样!我已经听说你半夜起来,用皮鞭打狗,把它们抽打得死去活来,你又对它们说同情的话,还用好吃好喝款待它们,这其中必有缘故,你必须从实说来,不得有误!"
阿卜杜拉听到哈里发问起狗的秘密,便毫不隐瞒地说道:
"启禀陛下,老实说,这两条狗其实并不是狗,而是两个人,他们原本是我的同胞兄弟,我们的父母已经故去,我们兄弟三人曾经相依为命。"
哈里发听了阿卜杜拉的话,再看看眼前的两条狗,愈发感到奇怪,便问道:
"你说什么?你说这两条狗原本是你的同胞兄弟?他们既然是人,可又怎么会变成狗了呢?"
阿卜杜拉说:"尊贵的陛下,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把此事的来龙去脉给您说清楚。"
哈里发急切地说:"当然允许!但是我要让你讲真话,千万不要扯谎,因为谁扯谎谁就是伪君子。你应该对我讲清真实情况,因为只有诚实才能使人得救,只有诚实才是正直无私的人应该具备的品格。"
阿卜杜拉说:"陛下,您说得很对,在我向您陈述这两条狗的整个经历时,这两条狗便是我的见证人。如果我说了谎话,它俩会证明我是不诚实的;如果我说的是实情,它俩也会为我的诚实作见证。"
哈里发给弄糊涂了,他问道:"这两条狗怎么会说话。作证呢?既然它俩不会说话,那么,问它俩什么也得不到回答,又怎么能够证明你是诚实,还是虚伪呢?"
"陛下,我是有办法的。"阿卜杜拉对哈里发说完,又转过头去,对两条狗说:"两位兄长,如果我所说的与事实不符,你们俩就抬起头来,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使劲瞪着我,以显示你们的不满。揭露我的不诚实;如果我所说的是真实情况,你们俩就低下头来,闭上你们的眼睛,以显示你们的默认。证明我的诚实。"
接着,阿卜杜拉开始向哈里发讲述两条狗的秘密。
我和两个哥哥,也就是这两条狗,原是父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我们哥仨,老大叫曼苏尔,老二叫纳希尔,我是老三。我父亲一生苦心经营,他去世后,给我们兄弟三人留下了许多遗产:一栋房屋和一大片店铺,以及六千个金币,店铺中的货物,全是印度。罗马。呼罗珊等地出产的质地上乘。颜色各异的布匹。
我父亲死后,我把商界中的同行和知名人士,请到家中,款待他们。席间,我对他们说:
"各位尊贵的客人,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谁都要最终死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客观规律。现在我要向诸位说明一件事,我今天请大家来,是要询问一下,我父亲在世时,也许还有一些与各位有关的经济联系没有完结,例如在借钱。抵押等方面有些没有了结的手续,如果有的话,我打算替他办完这些手续,如果他欠你们钱的话,就请讲清楚详情,由我来替他赔偿,来表示我作为儿子应尽的义务和职责。"
这时有个商人说:"一个人一生的品德和行为,对他是很重要的。我们是商人,以行商为本,但是我们对是非善恶还是能分辨得清的,合理的事情,我们就去做,非法的事,我们就不去做。你的父亲已不在了,你成了孤儿,对于孤儿的钱物,我们不能昧着良心去想方设法地捞到手。据我们所知,你父亲在世时,有许多人向他借钱,他从未拒绝过,可是他自己却从不欠别人的钱。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对别人的财产和物资,我是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他经常祈祷说:'安拉,我的信赖和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求你别叫我在欠债期间死亡吧,我想自己多活段时间能够付清债。,你父亲待人宽厚,对自己要求严格,他向别人借钱时,从不等别人催促,总是尽快归还;但是当别人向他借钱时,他不仅不催人家早些还钱,而且还对借钱的人说:'你先用着,慢慢还吧,我现在还用不着呢。,如果欠钱的人家里很穷,或者实在没有能力还钱,他总是根据实际情况,具体分析,分别处理,该宽容的就宽容,该减免的就减免。如果欠钱的不是穷人,而是有能力还钱的人不幸死了,他就说:'他欠我的债就算了吧。,我们这些人都可以当面作证:你父亲并不欠别人的债。"
我对他们的真诚表示谢意。然后我回头对两个哥哥说:
"大哥。二哥,你们看,我们的父亲在生前并没有向别人借贷,不仅未欠别人的钱,而且在死后还给我们兄弟三人遗留下这么多的房屋。店铺。布匹和现金。我有个想法,那就是咱们兄弟三人先不要分家,把遗产合在一起,让我们共同来经营。使用,大家吃住生活在一起吧。"
可是我的这个想法,并没有被采纳,我的两个哥哥主张分家,不肯跟我合作。
阿卜杜拉说到这里,便扭过头去问那两条狗:
"哥哥们,我说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吧?我并没有瞎编吧。"
两条狗听了马上低下头,闭上眼,这个动作是表示它们在说:"是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于是阿卜杜拉继续说下去。
由于两个哥哥坚决主张分家,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请来几个法官来主持分家的事,当面分清。经过一番讨论,他们把房屋。店铺分给我,而把现款。布匹中我应得的那部分中抽出一小部分,搭配给两个哥哥,作为房屋。店铺的补偿。对于这个分配方案,我们兄弟三人当时一致同意,并无不满意之处。
分家以后,我照旧开铺子做生意,把分得的布匹衣料摆在店铺里,我就坐在店铺里,做布匹生意。我的两个哥哥却和一些商人一样,热衷于到海外去开拓市场,用分得的钱买了大批的布匹衣料,乘船离乡背井到别的国家做买卖去了。我当时想,自己钱不多,先做小本生意,即使是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在店铺里干,每天少赚点儿钱,但是可以积少成多呀。功夫不负苦心人,我每天都能卖出去一些布匹,由于待人诚恳,不搞奸猾欺骗的勾当,对顾客服务态度好,赢得了不少的回头客。渐渐地,我赚的钱也就越来越多,生意兴隆了,家中的经济状况大为好转,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把店铺经营得和父亲在世时的规模相差无几。这种繁荣景象使我深受鼓舞,便更加勤奋地干下去。
在一个严寒的冬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店铺里干活,大街上北风呼啸着,人们难以抵御这寒风侵袭,很少有人上街,就是在店铺里,我也觉得很冷,便多穿了两件厚皮大衣,一件是黑貂皮的,一件是兔皮的。这样我觉得身上顿时暖和起来。
正在这时,有两个人突然出现在我的店铺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两个哥哥,他们的穿着。神情,令我吃惊不小:他俩身上只穿一件破衬衫,脚上的鞋子破得张着大嘴,裤子露着破洞。他俩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乌,两只手脏兮兮的,不停地来回搓着,看着哥哥的悲惨情景。狼狈样子,我心里十分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掉。他们是我的亲哥哥呀!一种人间共有的亲情促使我从店铺中跑出去,紧紧地搂抱住他们,为他们这种饥寒交迫的困境而伤心到了极点。我把身上的两件皮衣都脱了下来,分给他俩每人一件,让他们披到身上,还带他们进澡堂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并掏钱为他俩各买一身高档服装,他俩立刻穿戴起来,俨然如同富商一样。我把他俩请到家中,取出美味佳肴,满满地摆了一大桌子,陪他俩吃喝。只见他俩就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似的,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阿卜杜拉说到这里,又扭头问两条狗:"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吧?"
两条狗听了,马上把头低下,闭上眼睛,似乎在说:"是的,都是实情。"
我热情地接待两个哥哥,让他俩穿暖吃饱后,才和他俩促膝谈心,问道:
"你们说说看,你们携带着那么多的货物到海外去经营生意,怎么会如此模样地回来?你们的货物呢?你们莫不是遇到什么灾难和不幸的事情了?快说给我听听吧!"
他俩吃饱喝足穿暖,精神头儿也来了,便对我讲述了到海外经商的经过:"我们离开你以后,搭乘一只船在海上航行,到达库发城。在库发城,我们把随身带去的布匹和其他货物,以二十倍的价钱卖给当地人,一下子就赚了很多钱。然后我们用赚来的钱,收购了当地一批价格便宜。质量不错的波斯绸缎。我们计算了一下,在当地用十个金币买下的货物,运回巴士拉,就可以卖四十个金币!这种能赚大价钱的买卖,使我们高兴得快要发疯了。后来我们又到另一座叫克尔哈的城市,在那里又做了一笔大生意,又赚了一大笔钱,这时手中的钱已大大增多,比开始时增加了几百倍。"
我听着他俩绘声绘色地叙述着最初做买卖时赚大钱。所到的城市如何繁华。热闹的情景,反而觉得不可理解,既然生意做得那么好。钱赚得那么多,怎么会落魄到连饭都吃不上。衣服都穿不起的程度呢。见他们滔滔不绝地说得津津有味,我打断他俩说道:
"你们俩初出国门,时来运转,曾经历过。参观过那么大的市场,做了那么大的生意,赚了那么多的钱,可是你们如今却空手而回,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经我这么一问,他俩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缩在那里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他俩面色灰白。连连叹气地说道:
"弟弟呀,正如一个人的一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一样,我们这次到海外经商,也遇到了大风大浪!我们做完了买卖,要往回走了,把赚来的钱和收购的大批货物,全都装在船上,然后启程,驶向巴士拉。在归程的头三天里,一帆风顺,没遇到什么危险。不料想,到了第四天,天气突变,海风大作,呼啸而来,波涛汹涌,击起千层浪。我们的小船在万顷波涛的大海中,犹如一片树叶,任由海浪冲击,一会儿被抬到浪尖上,一会儿被抛入浪谷里,左右夹击,上下颠簸,整个商船失去了控制,终于被飓风恶浪高高地举起来,狠狠地摔到礁石上,结果船被砸得粉碎,船中的人和货物全都被抛到海里,我们差点儿被海浪吞没!我们在海中挣扎了整整一个昼夜,幸亏有一艘船经过,才把我们打捞上来,使我们免于死难。从此我们跟着船主在海上航行,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为了活命,我们不得不到处行乞讨饭,吃尽了苦头。但是光靠乞讨是难以维持下去的,于是我们就变卖了身上所有的东西,连衣服也扒下来卖掉了。就这样,我们吃尽了千辛万苦,忍饥挨饿,好不容易才回到巴士拉。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我们没有遭遇这样的灾难而能携带着那么多赚来的钱财。货物平安归来的话,那么我们的财富就会多得像王公们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