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郎蛇女故事在很多国家中广泛流传,是典型的具世界性的传说和故事。这其中又以日本的蛇郎故事最为丰富,有学者将其分为“神婚与祖先之神”、“英雄的蛇子”、“人神之间的池中之物”、“农夫的女婿”、“原生态的淫者”、“殉情之蛇”六种形态。由图腾崇拜演化出的以蛇为祖先的神话故事,初露日本文学在描写爱情、恋情上的悲情传统。蛇形象喻示的性内涵是最突出也是最主要的象征,而蛇与性之间的隐喻关系也一直贯串在本文所归结的这六种故事形态之中。
蛇郎:祖先神
在冲绳的古典文献《宫古史传》中,“神灵大蛇与住屋的姑娘”就是一则典型的以蛇郎为祖先神的故事。
从前,宫古岛下里南宗根的住屋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十四五岁的时候, 她怀孕了。她的父母责问她为什么没有丈夫却怀孕了。姑娘羞红着脸说, 有一个不知名的美男子每晚偷偷来相会。一想起他的来临,自己就有了梦幻般的心情,不知不觉就怀孕了。
她的父母想知道男子是谁,就教女儿把穿有麻绳的针插在男子的头发上。第二天一早,只见麻绳从门上的钥匙孔中穿出。他们顺着麻绳找到了涨水御岳(神社的名称)的一个岩洞,只见一条二三丈长的大蛇躺在里面,头上插着那根针。姑娘的父母惊慌失措。
晚上,姑娘梦见大蛇来到枕边,对她说:“我是宫古岛的创建之神,为了生这个岛的守护之神而偷偷地与你相会,你将生三个孩子,等他们三岁时,请把他们带到涨水御岳。姑娘将此告诉了父母。不久姑娘即将临盆,三月初巳日,姑娘采花沐浴,果然生下了三个孩子。
三年后,女子带着三个孩子来到涨水御岳,当上父亲的蛇两眼发光如日月,牙如剑,吐着红舌头,以岩石为枕,发着鸣声。女子见此昏厥过去。三个孩子并不惊恐,一人抱住蛇首,一人抱住蛇身,一人抱住蛇尾纠成一团。大蛇流着泪亲吻孩子后升天而去。三个孩子进入御岳,消失了身影,成了这个岛的守护之神。
这一种形态的蛇郎故事的基本情节依然是英俊男子夜访美女子,女子的父母(或女子本人、仆人)通过穿在针上的线发现了男子的原体——蛇。将死的蛇此时已被针的毒气重创,但有后代留存于人世。蛇的后代有如下几种结局:(1)成为著名的僧人;(2)成为伟大的人;(3)为蛇子建祠堂;(4)蛇子成为有名的勇士、当地的豪杰;(5)蛇在临死之前告诉女子,她将生下三个蛇卵,要把蛇卵放在一个箱子里,沉在水里六十天才能打开。可到了第五十七天时,由于箱子里有骚动,女子忍不住打开来看,结果三个孩子都成了有名的勇士,因为提前三天打开,所以不能成为天下霸主。
这类故事的特点是以蛇子的非凡业绩弥补了蛇父的死亡。这是蛇郎身份转变的一个信号,同时也是蛇郎故事由神婚转变为兽婚的过渡形式,这一转变意味着图腾观念在人类在认识世界时不断抹去神秘色彩而逼近理性的进程。
农夫的女婿
这一形态的故事大多发生在田间地头或渔村,农夫出于某种原因(蛇郎以帮忙干农活等作为迎娶农夫女儿的条件),不得不将女儿嫁给蛇。但故事的重心主要放在农夫女儿如何在出嫁的途中与蛇郎斗智斗勇。蛇郎带领女子来到池边,眼看就要进入池底时,女子把一千个葫芦都扔到池里,说这些东西我都要带去。蛇郎在水里游来游去,想把葫芦牵到水里,但葫芦一个都沉不下去。蛇郎游得筋疲力尽,女子又向它投了一千根针,每根针都刺到它的鳞片之下,蛇郎终于死了。
日本民俗学者认为这里的蛇是邪神的象征,女嫁蛇的故事的现实形态往往是女子作为牺牲品在祭祀时献给蛇。这是留存于民间的一种惨痛记忆,人们因此希望女子在故事中能击败蛇。这种故事就是对过去的历史年代里人类上演的一幕悲喜剧的完整的隐曲记录。
蛇女葬身道成寺钟
古时,有个清姬爱上了去熊野参拜菩萨的僧人安珍;安珍身为僧人,毅然离开了清姬。为了心爱的人,清姬千里迢迢追寻安珍而去,一路吃了不少苦,终于追到安珍时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安珍被吓得拔腿就跑,清姬就一路追,安珍抢先一步度过一条大河,清姬追来时已经没船了,她还是跳进了河里,上岸的时候下半身变成一条蛇。
安珍跑呀跑呀跑到“道成寺”里去了,结果蛇也追来了,寺庙里的高僧都无法对付那条蛇,就把安珍藏在了大钟里。大蛇破门进入钟楼,尾巴缠着大钟,无奈大钟坚固无法打开,蛇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最后无可奈何,两眼淌着血泪死去。蛇的毒气烧灼着大钟,躲在里面的安珍也被烧成了骨灰。后世常把道成寺钟当成怀春少女的象征。
这里的蛇女既是一个因恶魔般的情欲不仅毁人同时也自毁的异类形象, 也是重重的压制之下弱者借以传达心声的艺术载体。因这一形象的存在,日本的蛇女故事颇具典型性,并且也与中国的“白娘子”形象区别开来。这种因情而生的怨念几乎可以称之为“蛇怨”。这个故事实际上是教育人不要有执念,日本文化里认为,强烈的执念会把人变成妖怪。此类蛇女的故事,传达出淳朴而炽烈的悲伤,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从以上故事可以看出,在日本文化中,蛇形象喻示的性内涵是最突出也是最主要的象征。而蛇与性之间的隐喻关系也一直贯串在本文所归结的这六种故事形态之中。首要原因在于蛇这一形象所意味的强大的性暗示与性联想的力量,再者是毒蛇、蝮蛇等旺盛的繁殖力,以及其毒素对敌人的致命打击。绳文时代文化遗留物里具典型性的蛇型器物,正是绳文人对跃动的粗野生命力与性的情念的象征,所以绳文土偶中的女性神的头上盘着蝮蛇,石制蛇神体则为棒形,前头亦有蛇盘于其上。可见,蛇郎故事在日本的诞生及其广泛分布有其久远的历史文化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