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做官的王大人,做官期满回了家。他家所住的地方,叫做南阳风一亭。回家后,他有一次去南阳赶集,见一个叫做四梅香的姑娘,背柴卖草。王大人问:“你是谁家女子,为啥在这里背柴卖草?”四梅香说:“我家有八十岁的老母亲,我得背柴卖草养活。”王大人一听是个孝女,于是给了四梅香十两银子,说:“你拿回家去,供养老母亲。”隔了多天,王大人赶集又碰见了四梅香,问:“你又背柴卖草哩,今天我就跟你去看你那八十岁的老母亲。”
到了家里,四梅香的老母头发白得像面碗。四梅香给她母亲说明,她母亲说:“原来是王大人给我四梅香十两银子。今天到了我家,你看这窟窑里坐也没处坐。”王大人说:“你老人家是上岁数的人了,你睡下暖着,我在炕边吃一瓶烟酒就走了。”临动身时,又拿出十两银子给四梅香,说:“十两银子留着供养你老母,我要回去了。”
又过了一月多,他再到南阳赶集,又遇见四梅香。这次她穿白戴孝。王大人说:“你今日穿白戴孝,莫非你老母亲下场(方言:殁了)了?”四梅香说:“嗯,下场了。”王大人说:“你母亲的百日纸烧过后,你就来侍候我能行吗?”四梅香说:“能行。”王大人等过百天,就把四梅香引到家里。四梅香聪明伶俐,侍候了王大人一二年。
王大人有两个后人(指儿子):大后人名叫善儿,小后人名叫地雷儿。他和老婆商议:“你问四梅香给咱善儿当女人不?”王大人走了,他老婆把四梅香叫来,说:“四梅香,我有一句话说出来,你燥(指发火)吗不燥?”四梅香说:“你老人家说话,我还有什么燥不燥的,看你给我说啥呢?”
“既然你不燥,那你给我善儿当女人不?”
四梅香把脸翻了,说:“不过我花了你二十两银子,我给你做活把帐已消了,今儿还叫我给你当媳妇,我就走了!”王夫人说:“你不当就算了,你再侍候我一二年,能行吗?”四梅香点头同意了。
隔了一向,王大人睡觉起来,把窗子扳了一个缝隙看天色,只见善儿从四梅香住的厨房窗子里出来了。王大人又和老婆商量:“你再问四梅香去,她这回准给咱善儿当女人呢!”老婆说:“我再不好问,若问起他,再把脸翻了,要走咋办?”王大人说:“你去问去,她一定给咱当媳妇呢!”老婆又去问四梅香说:“你给我当媳妇不?”四梅香说:“你老人家又问我,叫我咋说呢!只要你们不嫌弃……”老婆回到上房,王大人就问:“你问了她愿意不愿意?”老婆说:“她这回当真同意了。”王大人说:“既然她愿意,就给他们成亲。”
完婚后,王大人到夏江去做生意,四梅香对王大人说:“你回来时走捷径,捷四十里;走弯径,弯四十里。请记住:捷径里不要走,弯径里走能回来。”王大人就走了,生意很好。一年多往回走,走着走着,记起四梅香说的话,但他没有朝弯径里走,而朝捷径里走。走着走着,见一个姑娘在崖畔里坐下吼着,叫苦连天。王大人害怕姑娘听见人声,就顺崖溜着下去。他悄悄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这姑娘跟前,将姑娘抱住问原因。姑娘哭着说:“我既没有个娘家,也没有个婆家。”王大人说:“你不要哭,跟我去,给我当个媳妇子就有家了。”姑娘说:“您老人家愿意,我就给你当个媳妇子。”王大人说:“你就坐在我的轿子上走。”
一回去,只见四梅香努着嘴,丧着脸。王大人说:“四梅香,我给你寻下个弟妇子。”四梅香说:“你给我把仇人寻来了。”这个姑娘抱住脸哭,王大人说:“你进来么!”“我不得进来。”“你躲着进来。”姑娘随着王大人的声音就进去了。
王大人到家就把做的生意放下,隔了几天,就给地雷儿完婚了。头一晚上,家里就出了事儿:家里顶好的一匹马被吃掉了,四梅香说:“你给我找上一张弓、三支箭,我今晚到马圈里去拾掇她。”善儿说:“我也去。”“你胆小得很。”善儿忙说:“我有胆量。”“既然你胆大,咱俩趴在马槽里。我一支箭按上,如果发了,你赶快给我再递一支箭。”善儿说:“能行。”
到了晚上,他两个到马槽里等着。弟妇子进了马圈,打了个滚,变成一只金黄老虎走到一匹马跟前,嫌这马瘦,想寻着吃个肥的。四梅香把箭向老虎射去,善儿被刚才的情形吓怕了,两支箭全丢在马槽底下,这个金黄老虎跳出了马圈,又变成女人天哩地哩地乱叫。王大人问:“你叫唤着咋了?”地雷儿女人说:“我出去尿尿,你家大后人把我拉住,用箭将我的鼻梁射烂了。你不信,咱家头门上的一个兽爪也射着滴了。”这下可把王大人气坏了,他要杀了善儿,四梅香对王大人说:“你杀他着做啥呢?你不要了,就叫他逃命去。”
四梅香打发善儿去逃命,走到牛圈门口,善儿想吆个牛跟他一同去。圈里卧下个牛犊,猛地翻了起来,善儿说:“走,跟我逃命去吧。”四梅香对善儿说:“这个车车儿你用牛犊套上,一块逃命去吧。”又叮咛说:“你走在一座桥上,有个人叫你,你就跟着这个人去。”
善儿听下,就把小牛车吆上朝前走。走不多时,下了一场大雨,山水冲着下来了一只狗娃,他从山水里捞起狗娃,又拣了一只青鹞,说:“我是受难的人,你们跟我走吧!”走在一座大桥跟前,有个白胡子老汉说:“娃娃,你跟我在山上务农去吗?”善儿说:“好得很。”他指着前面说:“娃娃,一直沿着这条路朝前走,没有岔路,你前面走,我赶个集再追你。”
善儿边走边看,没见老汉的影子,沿老汉所指的方向,善儿上了山,老汉却早已到家了,连饭也做熟了。善儿问老汉说:“我头里咋一直没见你,你怎么连饭都做成了?”老汉说:“将牛娃拴在圈里,添些草,你来吃饭。”“我吃饭,还有我的狗娃和青鹞呢?”“你给狗娃凉些饭,让它吃去;丢一把谷子,叫青鹞吃去。娃娃,你能做啥?”“我单会做庄农。”“既然你会做庄农,咱俩就在这山上做庄农。这山场上有十几亩地,做好咱两个可以浑吃大喝。”
到了下种季节,善儿撒下谷子,种了十几亩谷子,长势很好。善儿想:今年一料庄农,人有吃的,牛有吃的,青鹞有吃的了。谷子割上场,打碾后,种了三升谷子,长势那么好,只回碾了三升谷。善儿问老汉:“谷子长得那么凶,咋只把籽收来?咱两个怎么度生活呢?”老汉说:“吃的吗?你不要操心。”
第二年,还是由善儿种谷子,撒了十几亩,由于天旱,只有出来了一苗谷子,善儿气得睡倒了。老汉说:“睡下咋呢,娃娃?”善儿说:“去年的谷子那么薄,刚把种子打来;今年只出来了一苗谷子,能做啥呢?”老汉说:“你将这一苗谷子浇水、上粪,精心护理。”照老汉说的,他就一天天担水、上粪,精心作务。只见谷子秆长得有缸粗,穗子像筐萝壮。谷子黄了,他砍着来,打碾完毕。老汉说:“娃娃,你家女人给你来信,叫你回来呢!”善儿说:“那我回去。”走时老汉就给善儿三颗谷子,颗粒足有扁豆大。他系在他的袋子上,把狗娃和青鹞放在车上,套牛往回走。
走到他家庄里,他弟妇子说:“啊,哥哥你回来了。”善儿始终没言语,坐在车车上。他弟妇子又说:“你给我不言语,我给你变脸哩!”善儿到底没言语,弟妇子变了个金黄老虎,走到前面,牛连打带角抵;走到后头,狗娃连扯带咬;青鹞飞上去叨。老虎不能近前。牛抵、狗咬、鹞叨,善儿脱身到了屋前,他家院子里没有一个人,长满野草,走到他家屋门口,有一棵大槐树,善儿就往树上爬。这个金黄老虎变做一只狸猫也爬上树。善儿见它上树来,只好再往高处爬,狸猫也往高处爬。爬到半树腰,善儿装谷子的口袋子散了,一颗谷子把狸猫的脑门打碎了。
善儿从树上下来,听到四梅香的魂音说:“你过来一些,我入了你的七窍就能活来。你口对口,心对心,叫上三声妻,我就走来了。”善儿应声,口对口,心对心,叫了三声夫妻,四梅香起来了。四梅香说:“咱庄里人死得多,叫上高僧高道,做上一乘大醮,咱两口子重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