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木匠训妻
2021-07-22 浏览2次

1.做冷菜的厨子

明宣德二年,宣宗皇帝朱瞻基在位。这天,宰相郭安散朝后,气呼呼地回到府里,管家郭祥凑上前来,小心地说道:“相爷,府上新招的两位厨子来了!”

郭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名帖,皱眉道:“刘易牙一年五百两?廖理肠竟要一千两?厨子的工钱怎么这么贵?”

郭安理国治吏,政绩斐然,唯独在这吃上有点苛刻,尊崇儒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古训,相府内每年都要换好几次有名的厨子。这次的两个厨子,名字他从未听闻,心里有些不快。再加上今天早朝,皇帝突发奇想,竞要征调天下的玉工,在御花园中用玉石刻一个五亩方圆大的《大明疆域图》。他当殿否了宣宗皇帝劳民伤财的旨意,宣宗皇帝气得脸都绿了,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他心里的气到现在还不顺,嘴里说道:“不成,不成呀!”

郭祥一见主人生气,连忙说:“廖理肠的手段我不知道,但刘易牙的厨艺好生了得,他竟能把薏米做出蟹黄的味道,一碗普通的萝笋双干汤,经他妙手蒸制后,那味道就如一碗香浓的熊掌鲜贝汤呀!” 郭安这等顶级的老饕,自然知道,一个厨子能把猴头燕窝做得肥厚甘美,那并不叫什么真功夫,但若能把普通食材做成绝品佳肴,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手段了!

郭安手一摆,道:“见!”

郭祥领着刘易牙和廖理肠走了进来。这刘易牙圆圆胖胖,脑门发亮,倒有几分名厨的气派。廖理肠千千瘦瘦,眼角低垂,毫无精神,说他是厨子,恐怕鲜有人信。

郭安问道:“二位都擅长什么菜式?”

刘易牙抱拳道:“天下的名菜我都会做!”郭安听刘易牙自吹自擂,心中不喜,可是廖理肠的回答却差点把他的鼻子气歪。廖理肠用手指了指刘易牙,说道:“他做不了的菜,可以找我!”

郭安眨巴了几下眼睛,正要说出几个非常冷僻的菜难为他们一下,就听门官进来禀报:“相爷,邓、侯两位尚书求见!”

邓明和侯西鼐分别是吏部和礼部尚书,他们都是郭安的好朋友,今天郭安顶撞皇上,他们是来劝郭安注意言辞,奠再惹皇上生气!

郭安听两位尚书说完,呵呵笑道:“自古道‘文死谏,武死战’,不然我们就白吃朝廷的俸禄了!”听了这话,邓明和侯西鼐只剩下偷擦冷汗的份了。郭安对两位好友真诚地说:“今天我府上新来了大厨,两位大人中午就不要走了,想吃什么,随便点菜!”

邓明想吃长白山的白扒扦鼻,侯西鼐点的是海南的椰蓉调子鸡。郭安对新来的两个厨子问道:“这两道菜能做吗?”

刘易牙想都没想就说:“这两道菜我经常做!”

椰蓉调子鸡和白扒扦鼻味道绝美,郭安也就吃过那么几回,刘易牙答应得如此爽快,真不像是在胡吹。郭安就又问廖理肠:“你给本相做一道我没吃过的菜吧?”

廖理肠摇了摇脑袋,说:“谁知道您没吃过什么菜呀?”

郭安用手指着屋内的一把椅子,没好气地说道:“这椅子我就没吃过!”哪知那廖理肠拿起了椅子,神色平静地说:“请三位大人稍等,我就用这把椅子做道菜!”

干品的扦鼻、椰蓉和子鸡,相府的干料库中都有,经过一个时辰的蒸制,椰蓉调子鸡和白扒扦鼻被小丫环们端了上来。

廖理肠劈了那把檀香木的椅子,当作柴火,做了一只檀香熏铁鸡。这烟熏铁鸡其骨如铁,肉硬似柴,可是吃到嘴里却有一股浓重的檀香味,而且越嚼越香,果真是一道下酒的佳肴呀。

三个人酒至半酣,郭祥一路小跑着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相爷,圣旨……圣旨到了!”

2.要命的两道菜

皇上的报复来了。圣旨上写得明白,三天后,皇上要到宰相府中品尝两道名菜,分别是——炙烤山驼峰和象虎盖山河。

接完圣旨,郭安急忙派人去传刘易牙和廖理肠。片刻,刘易牙就跟在郭祥身后跑了过来,郭安皱眉道:“廖厨师呢?”

刘易牙一龇牙说:“廖厨师早上喝多了酒,正睡觉呢!”

郭安忍住怒气,把皇帝的要求一说,刘易牙点了点头说:“宰相大人,这两道菜我会做呀!”

炙烤山驼峰是一道西疆菜式,难点是用油核桃炭炙烤驼峰时的火候。象虎盖山河原料有两种,一种是东北的老虎筋,另一种是暹罗国的象鼻子。蒸制这两种罕见的东西,对厨师的手艺要求自然非同一般。

郭安听刘易牙会做这两道菜,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郭安拿出了一张银票,命郭祥领着刘易牙去采买做菜的原料。两个人去了半天,郭祥只在京城中的八珍生料店买回来了一只山驼的驼峰,烤驼峰的油核桃炭却没有货。更叫人担心的是——象拔和虎筋刚刚售完,已是无货可供。

郭安叫道:“怎么能没有呢?即使花大价钱,也一定要买来呀!”

刘易牙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没有这三种东西了。”虽然杏花街的李红梅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但她和孙木匠的婚事,乡亲们却都说是孙铁匠吃了亏。为啥?因为李红梅在娘家有个不太好听的绰号——破鞋。

但不管外人怎么说,李红梅自己却觉得,当初要不是肚子大得快遮不住了,她连瞅都不会瞅这个又黑又瘦的半老头子一眼!

每天起床后,李红梅奶过孩子,便把娃儿往孙木匠怀里一丢,买包瓜子就到麻将馆里筑长城去了。而孙木匠呢,除了照顾生意,哄孩子,还得掐着点儿赶回家做饭,然后巴巴地赶到麻将馆里,唤李红梅回来吃饭。

孙木匠的酒友何师傅看不下去了,几个老朋友推杯换盏的时候,何师傅借着酒劲儿故意问:“我说老孙啊,你究竟是娶回来个媳妇,还是娶回来个娘啊?”

孙木匠黝黑的脸“腾”地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红梅是个苦命人呢,我让着她点没啥……”

老何抿了一口酒,说:“我看她就是心里有根刺,觉得自个儿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光宠着她没用,得把那根刺给挑出来,她才会定下心跟你过口子。”

“怎么挑?”孙木匠憨憨地问。

老何把铜铃大的牛眼一瞪:“打呗!把她打服了,打怕了,看她还敢不敢这么懒?”

几个酒友一块起哄,让孙木匠拿出点男人的狠劲来,今晚就把老婆给教训一顿。孙木匠只是摇头,何师傅激将说:“你是男人不?你要胯下还挂着那玩艺儿,今晚回去就好好振振夫纲!”

孙木匠受不住了,一推桌子,说:“打就打,怕什么?”

说完,孙木匠抽把笤帚,气冲冲地就往家走。老何几个挤眉弄眼地跟在孙木匠后头,等他一进院门,何师傅几个像做贼似的,全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只听院里头“咣当”一声,想是孙木匠气壮山河地踹开了堂屋的门。接着,就听见李红梅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来:“怎么着?喝了两斤马尿想翻天哪?”孙木匠的男人气魄立时就没了,赔着笑说:“哪儿啊,我这不是急着赶回来给你煮宵夜吗!”

“轰”地一下,屋外偷听的人全气乐了。何师傅摇头叹息道:“瞧着吧,李红梅迟早得替老孙赚回来一顶绿帽子!”

没想到,还真让何师傅说准了。种种迹象表明,李红梅和菜市场卖猪肉的小陈老板勾搭上了。

小陈老板三十出头,长得不高也不帅,但一张嘴能说会道,甜得好像抹了蜜。开初,他和李红梅只是正常的“雀友”关系,可也不知怎么地两人就对上了眼。不久,流言蜚语漫天飞,很快就传到了孙木匠的耳朵里。

何师傅可气炸了,他撺掇孙木匠,说找几个朋友,哪天瞄准了时候,把这对奸夫淫妇逮住,好好地修理一顿。可孙木匠却低着头,吸着烟,一声也不吭。

“老孙啊老孙,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窝囊的男人!”何师傅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其实,孙木匠哪能不生气呢?虽然他硬是把这口气咽下去了,但还是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厢房里。因为只要睡觉时一搂着李红梅,他就觉得她身上传来一股猪腰子的骚味,搅得他心烦意乱。

谁知这下可好,李红梅干脆把家当成了客栈,除了晚上回家睡觉,基本上全不着家了。

孙木匠不管他的老婆,陈老板的老婆可要管自己的丈夫。

这天傍晚,陈太太召集齐了娘家亲戚,瞅准时间,把这一对奸夫淫妇给堵在了床上。陈太太是个会算计的女人,尽管怒气冲天,她仍不让人老公。打坏了怎么办?还不是自家出钱养着!她让人只痛揍李红梅,不只揍,还肆意地羞辱她。几个人抓住李红梅,不让她穿衣服,要拉着她游街示众。

李红梅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别看小陈老板在床上搂着她一口一个甜心地叫着,一见这阵势,哪还顾得上她,早脚底抹油——溜啦!

眼见着李红梅就要受到奇耻大辱,突然,一个人影虎吼一声,冲进人群,三拳两脚打倒几个人;脱下衣服把李红梅一包,扛起来就走。这事发生得太突然,待人们看清那人影是孙木匠时,他早把李红梅扛回自己家了。

陈太太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撕下李红梅的脸皮,好好出口恶气,岂肯就此甘休?当下率着一帮娘子军,浩浩荡荡地杀进孙家,什么难听就拣什么骂,扰得四邻八舍全拥出来看热闹。

只听“哐啷”一声,孙木匠提着把大斧头,红着眼闯了出来。陈太太岂能被他吓住,拉着他的胳膊又哭又喊:“你砍啊,有本事往我脑壳上砍!你老婆红杏出墙,你跟我凶什么凶!有本事对你老婆凶去!”

孙木匠一抖手,把她掀到一边。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子里那棵杏花树旁,“哗啦”一斧头下去,那棵碗口粗的杏花树,竟被他一劈而断!

所有人都看呆了,陈太太更是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孙木匠“呼哧呼哧”地喘几声粗气,又拎起斧头,抬步上了街。那天,孙木匠像疯魔了似的,见到杏树就砍。斧头砍进树身的声音,还有杏树倾倒的声音,整整响了一夜。谁也不敢去拦,谁也不敢去劝:都怕孙木匠砍树砍红了眼,一不留神把斧头砍到人的脖子上来。据说,那天夜里,小陈老板往身上盖了三床棉被,还止不住瑟瑟发抖。没多久,他们全家便搬离了杏花街。

整个镇子的杏树全军覆没,无一幸免。砍完了树,孙木匠就坐在自家院门口的台阶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丢得满地都是烟蒂。

东方泛鱼肚白的时候,院门开了。李红梅怯生生地从门内探出半张脸:“我煮了粥,你先进来喝一点垫垫肚子吧。”

凶神恶煞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孙木匠,缓缓抬起头看了李红梅一眼,嘴一扁,竟抱着李红梅的腰,“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李红梅举起手,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轻轻搂住孙木匠,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过早就被生活压驼了的背……

从此,李红梅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又勤快又规矩,把家拾掇得窗明几净,而且再也不随意和其他男人搭讪了。何师傅说,这是因为那天晚上,孙木匠突然之间爆发出来的狠劲,把她给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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