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东昌府城南,住有一户仕宦人家,户主姓周名庆玉。周庆玉的父亲在先朝为枢密副使时,曾屡建功绩。在那时,但凡有功官宦,其子女可以荫袭。这样周庆玉就借助乃父享有的权威优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知县,庆玉便领着妻子家人从登州进发,前往赴任。
时值二月,风和日暖,花草含香。一行人走了半个月,才来到一个叫平原驿的地方,他们便决定在这里小歇。
当地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听说朝廷里的周枢密副使的公子周知县路过此地,都陆续前来拜见。周知县与夫人柳氏在驿中吃过午饭后,就问乡老:从这里去安庆还有多少路程?
乡老回答道:过了三山驿就是申阳岭,但到了岭下还需乘船再走一段水路,如遇顺风五日可到。
周知县道:天色未晚,我们即刻起程,争取傍晚前到达三山驿,明日趁早过岭。
乡老们劝阻道:三山驿地处荒野,申阳岭又是个怪异地方,经常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奇事。大人有家小同行,不如在此驿歇息,明日当午过岭,可以无虑。
周知县道:乡老之言虽是,怎奈限期已近,不宜再推延了,还是尽早赶路吧。于是,他们一行告别乡老,继续前行。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三山驿,并决定在此歇马过夜。
这个驿站果然荒凉,床席皆无。当夜,周知县与夫人只好在中庭搭了一个简易的地铺而宿。柳氏出自名家,兼通文墨,头一次露宿这种破落的荒屋,心中十分不快。
初更刚过,就听到四壁虫声唧唧,星月穿窗,倍加寂寥。周知县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无奈触景生情,躺于枕上作起了五言四句诗来:
惭愧功名客,乡心日夜催。
君恩犹未报,宁敢惜筋衰?
吟罢,才着枕渐渐睡去。
忽然,窗外一阵冷风吹过,只觉得那怪风好似边疆驱铁马,恰如江水送涛山。
等到天刚刚放亮,周知县一翻身,突然发现枕边不见了柳夫人。于是惊慌起来,连忙喊起公差询问,公差各个大惊失色。查看四周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大门尚未开启,四下并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公差只好拘来一乡民进行询问,乡民说道:此驿站荒废年久,近前就是申阳岭,这一带经常出现怪异现象,一旦有美貌妇女在此出现,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摄掳去,从此再不知其下落。夫人肯定是被摄掳去了。
周知县听罢,顿时放声大哭道:夫人因随我到此,竟莫名不见了踪影,我可怎么向她家里人交代啊!我情愿弃官寻访,寻回夫人。
在旁的一个叫胡俊的听事吏,见县官如此悲痛,就上前安慰说:大人不须烦恼,此去就任的地方已不远,待上了任再安排人员进行查访,肯定会打探到夫人消息,若中途弃官寻夫人,反而会获罪于朝廷,这样或许还会影响到您的仕途。周知县听后,觉得言之有理,便立即起程,过岭登船,直到宁陵县河下上岸。当时,岸边已有官员前来等候迎接了。
周庆玉到衙上任后,心情一直抑郁,数日不出堂理事。一天,有一吏进入衙内向其禀告:本县是开封府治下,包府尹是不可忽视的,以往新知县到任,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拜见,大人是否也应该前往参拜一下?于是,周知县亲自到开封府衙参见了包拯。
包拯闻其先尊名声,甚是敬佩。周知县因夫人失踪之故,言语举止皆有失当。包拯感到很奇怪,同时还看出他精神有些恍惚,精力也不集中,说话吞吞吐吐,便问其故。周知县不敢隐瞒,便将夫人午夜失踪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包拯听后,惊疑地说道:世上竟有此等怪异之事?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理政,我一定给你查到夫人的下落。周知县拜谢而回。
包拯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计。
第二天,他上朝向仁宗皇帝递上了一道奏本:我最近听说在登州地界出现奇异事件,民心动荡,臣愿前往安抚。仁宗皇帝阅奏后允其请求。
于是,包拯立即出朝转回府中,打扮成一个穷酸秀士,携带黄、李二公差秘密地离了东京城,前来登州地界缉访此案。可是,一连经过几处,并未发觉任何踪迹。
一天,他们行入深源,远远地听到钟声,但因树木交杂,不知钟声从何传来。走了好长一段山路,却见有一座偏僻古刹。
包拯等人步入寺中,正好遇见一老僧。老僧引领包拯去见方丈,包拯邀请方丈坐叙坐叙。方丈唤来行童进茶,老僧问包拯:执事从何而来?有何事相干?
包拯答道:小生从东京来,要往登州府探亲,经过宝刹,特来相访。
老僧说道:唉!贫僧守居孤山僻壤之处的荒凉院宇,有什么好访的?
包拯正待再问,忽然进来一行童报告说:方丈,申公有请。
方丈叹口气道:这该死的孽畜又来烦扰我了!便辞别包拯,急匆匆地径入昙堂去了。
包拯感到有些奇怪,就吩咐公差在外伺候,自己转身进入到里面,想探问申公是何人?可没遇一个人在,不一会儿,那个来叫方丈的行童慌忙走了出来。包拯连忙伸手拦住他问道:刚才小师父说什么申公,他是谁呀?
行童怯怯地说:秀士就不要问了,说起来真是恼人呀。
说与我听听可以吗?包拯恳切地说。
那好吧,您既然想知道,那您就随我来吧!行童邀引包拯走出堂间,诡秘地讲道:您不知道啊,这个申公,就居住在申阳岭白石洞,是一个具有千年灵气的猴子精。它淫邪无厌,一旦遇有美妇人,便会刮起一股怪风,将其摄入洞中取乐。若有不从它的,就会被它撕裂了身体,谁奈何得了它呀?只有我师父戒行颇贞,彼亦相敬,常以申公呼之。昨天他还携一丽人来游寺,师父问他又从哪里得来,却得知是一位知县的夫人。那个知县夫人虽然长得很美,但容颜显得十分忧伤。对了,我还发现那夫人还在廊下偷偷留得一些字迹而匆匆离去。
字迹?都写了一些什么字?
一会儿我领您去看看便知晓。
接着,包拯又问:刚才来的申公,现在何处?
行童答道:刚才,二人还在为此事辩论着呢,我师父用好言好语规劝它不要再行恶了,它就发怒了,这不,还将师父也摄掳去了。
包拯问道:他摄掳你师父去干什么?
行童说:也没有什么,经常这样,过几日有悔意,就会放他归来。包拯听罢,惊讶不已。随后,在行童的引领下,直奔到廊下,看到壁上果然有些字迹,近前仔细一看,原来题有四句诗:
缘绝三山驿,君心知不知?
包公频诉论,取妾莫教迟。
包拯读罢,怆然忖道:她怎么也知道让夫君来投求于我。随即掏出纸笔录下此诗,转回宁陵县府。
周知县忙迎接包拯入衙,甚是殷勤,酒品款待。饮至半酣,包拯从袖中取出录下的诗递与周知县。周知县读罢,顿时双泪盈腮,颤颤地说道:此诗确是夫人所作,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包拯也不隐瞒,便将他发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周知县。周知县听后,离席跪拜,恳求搭救夫人之策。包拯说道:搭救夫人之事你就不用考虑了,你也不用着急,安心理政就是,我自有主张。
当日,包拯就起身离开了宁陵,回府。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了衙门,并派出衙役在城内到处张挂出告示:
如有得知申阳岭精怪穴居处来报者,官府赏银五十两。
宁陵管辖下的小石村有一个打猎的高手韩节,身轻矫健,绝崖峭壁行走自如,也许老天就该让他发迹。有一天,他正追赶着一只黄色的野鹿,来到了一个悬崖峭壁处,忽然他望见上面隐隐约约有亮光在晃动。于是,韩节便好奇地沿石壁悄悄地爬了上去。
突然,他看见一群美妇人手持镜子在平坦的石板上围坐着,相互在梳理着头发。这一群美妇人看见有人上来,各个都惊讶不已,然后走近他,疑惑地问他: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韩节告诉她们:我是打猎的,因追赶一只黄鹿才来到这里。
众妇人道:也是你与我们姐妹有缘,不该命断,若遇妖怪在此,你连性命都不保啊。你赶快回去吧,给我众姐妹的父母家人报个信,让他们想办法来营救我们,他们必会重赏你的。打猎的知道这就是官府悬赏的精怪居住处,便问众妇人:那如何才能制服这精怪呀?
妇人们告诉他道:这妖怪十分灵通,今天出去尚未回来。它全身如铁,利刃都不能刺伤它。
那它有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呢?韩节问道。
其中一妇女说:有啊!有一次它酒后自言唯有毒酒可醉之,再用麻绳缚定,方可制服它。
猎人韩节听后,嘱咐道:你们千万不要泄漏此机密。现在包太尹正在悬赏追查此事,待我回去报告给他,尽快来搭救你们。
众妇人约好以某日来此会集。
韩节顺来路返回山下,径直来到开封府前揭了榜文,入见包拯,报知此事。包拯非常高兴地说道:周夫人想必在内中矣。随即安排了酒菜款待了他,又兑现了奖赏。然后,又安排人准备了醇酒加毒药,装进小泥埕(酒瓮),如期差公差各带弓箭、麻绳之类,随韩节来到绝壁下。
韩节吩咐公差将酒埕用绳子绑上,系于腰间,自己先沿原路攀登上去。那众妇人见韩节又返回来,半惊半喜。韩节小心翼翼地将药酒吊了上来,交与众妇人,妇人们与他商定说:你先在崖下等候,以空酒埕投下为号,你们就迅速爬上来杀死猴子精,搭救我们。
韩节说:好!那我们就在崖下等候了。
说话间,嗖的一道金光闪现,精怪回到洞中。它先与洞内的妇人戏谑一番,然后倒在石床上。洞外众妇人各捧酒埕相继而进,精怪不知内幕,也没有问酒的来历,便高兴地一饮而尽。不一会儿,药酒发作,它便昏倒于地上。
妇人们见状,便将空酒埕投下崖来。韩节听见空酒埕从崖顶坠下,自己先爬了上去,然后先后吊公差数人上来。他们冲进洞中,只见一只稀有的大白猴醉倒在石床上。众人立即用麻绳将其紧紧捆住,洞中摆藏的美器及贵重物件,均被公差收拾干净。他们先将妖怪吊下,又将八位美妇人逐一吊顺了下来。众人一阵欢喜高呼后,将猴精抬进了开封府。
包拯听说捉住了妖怪,非常高兴,立即升堂审理。包拯上堂一看,堂下果然躺着一只大白猴,因被绳索紧绑着不能动。包拯厉声说道:这个害人的畜生,是不可让它存留在世上的。来人,趁它昏迷未苏醒之机,立即将它杀死!于是,公差取过降魔宝剑一把,包拯亲手向猴精猛地砍下。
忽然,砰一声,一股白烟升起,众人往堂下一看,奇怪了,堂下的猴精不见了,唯有火光迸起,随后没去。
包拯斩了猴精后,把众妇人叫到近前,他问道:你们其中哪位是周知县的夫人?
柳氏应声道:小妾便是。
请随我来!包拯引其进入后堂。周知县闻知此事,正来府中探访消息,恰巧与解救回来的柳氏相遇,夫妇俩相拥而泣。
包公特设庆贺筵席款待他们。饮罢,周知县拜谢后,同夫人转回宁陵。其余众妇人,包拯问明其居所派人一一遣还。这些妇人当中,只有一少女,来自陕西,是董家之女,至今未嫁,由于家乡遥远,无亲来认,于是包拯便做媒将其嫁与韩节为妻。二人热泪盈眶,感激不尽。
后来,仁宗皇帝知道此事,宣包拯入朝亲自过问。包拯一一奏毕,仁宗皇帝非常高兴地赏赐包拯。为此,满朝的文武大臣无不敬仰包拯的英风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