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抗战即将结束时发生的一场战斗。
在西南的大山里,中日两支部队突然遭遇,双方展开了一场激战。
寻找生命战斗中,将军的部队取得了明显的优势。
日军虽勇,已是强弩之末,在将军部队的冲击下,溃不成军,伤亡殆尽。最后,逃出战场的,仅有一名日军。
战士们举起枪,被将军拦住了。将军放下望远镜,说,还是个娃娃呢,去找回来,否则,那小子躲在山上是死定了。
战士们听从将军的命令,进山去找了两天两夜,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大山的深处,找一个人,难如登天。
将军望着远处的大山,山上云缠雾绕,夕阳如血,染红了将军的双眸。将军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一张十八九岁的娃娃脸,一声声地叫着“爹,救我,我不想死”,那血,一口口吐出,吐得将军热泪盈眶。
战争有罪,可生命是无罪的。将军想。
将军用巴掌抹去脸上的热泪,招来一个侦察排,亲自领着上山去找。他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能上得天入得地?
将军要找的那个日本兵——准确地说,应是个日本娃娃——就躲在山上,躲在离将军军营不远的山上,弹尽粮绝,坐以待毙。两天两夜了,他没吃一点儿东西,没喝一口水。孤零零地一个人藏在大山里,听着狼嗥狐叫,他的心里害怕极了。毕竟,他才十七八岁。
他想家,想年过半百的父母,更想接近人。但此刻,他又最怕遇到人:八年了,他们在这儿种下了太多的罪恶,山下是一片愤怒的海、一片复仇的火,他下去,会被淹死、焚毁。
第二天下午,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响动。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他大吃一惊:他看到一队士兵在一个魁梧身影的带领下,向这边走来。
是来捉他的,他想。
他转身,拄着一根棍子,一步步向山顶爬去。风吹草动,也引来了将军和将军的士兵们。夕阳下,一个逃,一队追,逶逶迤迤。一群黑黑的人影来到了一处悬崖。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一排明晃晃的刺刀。
他绝望了,抬起头,向遥远的天边望去。那儿,海的那边,有他的父母和樱花如雪的故乡——这一切他再也见不着了。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可他又不得不死。
他拄着棍子,一步步向崖头走去。
“站住!”一声大喝,让他一怔。
年过半百的将军向他走来。
“孩子,别干傻事了,战争就要结束了。”
“不,我绝不会做你们的俘虏。”
他年轻的脸上,露出桀骜不驯的神色。
“不会的,你还是个娃娃,我们不会把你当俘虏的,我们会把你送回国,送到你父母那儿去。”
他摇摇头。他想活,但他不信。
将军举起右手,五指向上,庄重地说:“对着这里的山,这里的树,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更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你保证,我说到做到。”
面对着这位老兵,这位慈祥的将军,这位伟大的父亲,他心中的一层坚硬的外壳慢慢融化,泪水一串串滚了出来。
“活着多好啊,再别让你的父母为你伤心了。”将军拍拍他的肩,伸出左手,手里,赫然是一个馒头。
“嗵”的一声,士兵跪下,这是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的服膺,是仁义、慈爱、人性对帝国荣誉的征服。将军扶起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娃娃。他的泪流了下来,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个战死沙场的娃娃,那个吐着血,一声声叫着“爹,救我”的娃娃。
那小子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他还没活够,还没尝够生活的滋味呢。将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