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诞节和新年之间的一个寒夜,有个农夫离家外出,赶往邻近的村子。路虽然不远,可积雪太厚,道路、墙壁和篱笆全被大雪封盖,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没走多远,他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幸好找到一棵又粗又壮的杜松,就躲到树后避风雪。他决定在树下过夜,等第二天太阳升起再继续赶路。
农夫像只刺猾一样紧紧蜷起双腿,用羊皮袄把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把,又听到一个陌生人小声喊:“先生,快起来!要再躺下去,会让大雪埋住,永远不会有谁知道你的下落。”
农夫慢慢从羊皮袄中探出脑袋,睁开睡眼惺松的眼睛,只见身旁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路人,抱着一根比他个头还高的冷杉树苗。
“跟我来吧,”那人说,“离这儿不远,我们生了一个大火堆,到那儿歇息一下,总比在沼泽地里露宿强得多。”
没等对方再多说,农夫一骨碌爬起来,跟着陌生人就走。
雪越下越急,眼前三步远的地方就一片模糊,好在农夫紧紧拽住陌生人手里的棍子,两人这才没有走散。很快,他们进了一片林子,看见了暖融融的簧火。
“你叫什么名字?”陌生人猛然转过身来问。
“我叫汉斯,朗格·汉斯的儿子。”农夫回答。
大火堆前,坐着三个白衣男子,一身夏天的装束。这也难怪,在火堆周围三十英尺的地方,毫无冬天的迹象:青爽的苔辞,翠绿的枝叶,蜜蜂和金龟子嗡嗡唤唤,草地一片生机。可是,透过这些声响,汉斯还能听到寒风的呼啸,以及树枝被积雪压断的p,}啪声。
“喂!汉斯,这里不是比杜松树底下舒服多了吗?”陌生人笑着说。汉斯忙说,万分感激朋友带自己到这儿来,随后脱掉羊皮袄,卷成一个枕头。两人一起喝了点儿烫热的酒,身子暖和了就躺下休息。
陌生人和旁边的几个男子聊了一会儿,由于汉斯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没听几句就睡着了。
醒来后,树林和簧火都没了踪影,汉斯也不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就揉揉眼睛,开始回忆头天晚上发生的事,觉得自己肯定在做梦。不过,他思来想去,就是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突然,汉斯耳边轰的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大地开始晃动。
汉斯听了一会儿,打算循着声音看个究竟,指望能碰到什么人。
他找来找去,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岩洞口,里面好像燃着舞火。
汉斯进了岩洞,发现里面有座大锻铁炉。一大群工匠站在炉前,鼓风挥锤干得正欢。每个铁砧四周,都正好围着七个人,你就是走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出一拨这般滑稽的铁匠:脑壳比身子还大,手里的铁锤是身长的两倍;不过,他们抡起铁家伙来,是那么沉稳有力,把炉火鼓得呼呼作响,天下最健壮的大力士都不及这些人劲头足。
这些小铁匠们赤裸着脊背,脖子上系着的皮围裙,一直遮到脚面。靠墙根的高凳上坐着监工,手拿一根松木棍子,两眼紧盯着干活儿的小铁匠们。监工身旁立着一个大桶,不时有工匠走过去喝水。头一天,监工还一身白制服,可这天却套上黑马甲,腰间系着皮带,搭扣大得出奇。他不时挥舞手里的棍子,对工匠发号施令。这也难怪,里面噪音太大,说话根本听不见。
即便哪个工匠留意到有陌生人前来,也顾不上理睬,只是闷头干活儿。干了几个钟头后,休息时间到了,他们纷纷扔掉铁锤,成群结队地走出洞外。
这时,监工才从凳子上下来,对汉斯说:“我看到你进来,可活儿太紧,没工夫跟你说话。今天你是贵客,我得带你转转,让你瞧瞧我这一天都是怎么过的。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把脏衣服换了。”说着,他打开洞里的一扇房门,招呼汉斯先进去。
天啊!汉斯瞪大双眼,里面竟然有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地上堆满了明晃晃的金锭银锭,刺得人睁不开眼。汉斯心想,自己反正闲着没事,不如数数到底有多少。数到第五百七十块时,监工正巧进来,笑着喊道:“别指望能数清,那太费时间。从顶上挑几块吧,我打算当礼物送给你。”
汉斯一听二话没说,弯腰就想搬金锭,可用尽平生力气,金锭是纹丝不动,更别说搬起来了。
“好家伙,你的劲儿还赶不上一只跳蚤。”监工取笑说。“看样子,你只能饱饱眼福了!"他招呼汉斯跟上自己,穿过几个房间,走进一个比教堂还大的仓库,里面同样堆满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的财富令汉斯惊叹不已,觉得可以用来买下全世界,只可惜都埋在地下,根本派不上用常“把这么多财宝囤积在这里,别人又用不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要是把它们送给世人,个个都能成富翁,那样的话,谁也用不着干活儿,更不会挨饿。”汉斯对监工说。
“你正说到点子上,”监工回答,“我必须把这些财宝藏起来,让世人找不到。假如不强迫世人每日劳作,挣得面包糊口,那么,整个人类就会无所事事。只有整日干活儿操心,人类才有望过好日子。”
听到这番话,汉斯很惊讶,最后恳请监工告诉他,这些金银堆在那里干放着,可工匠们还在不停地铸造,财富越积越多,仓库里早盛不下了,这到底有什么用呢?
“我并非凡人,”监工回答,“虽然外表同凡人一样,却担负着看管人类的职责,我和手下的工匠专门在地下锻造金银。每年,其中的一小部分会流人地上的人间,但数量刚好能帮助人类繁衍发展,谁也别指望能轻易发现财宝。
“我们先掘出黄金,将金沙碎屑同泥土砂石混到一起。只有不辞辛劳,不断挖掘,耐力强、运气好的人才可能找到金沙。朋友,说了半天,到吃饭时间了。如果你愿意留下,好好看看这些金子,就在这里转转,到时候我来喊你。”
监工离开后,汉斯从一个宝库转到另一个宝库,偶尔试着想从金锭上砸下一小块金子,可始终没能如愿。
过了一会儿,监工回来了,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汉斯简直不敢相信:他一身丝绸,如火焰般鲜亮,衣服镶着黄灿灿的金边,腰间系着金腰带,头戴一顶金冠,全身珠光宝气,宛如冬夜里的星辰般耀眼,连手里的棍子也换成了一根精雕细琢的金手杖。
监工锁上仓门,将钥匙放入口袋,领汉斯来到另一个房间,只见里面早备好了午饭。餐桌餐椅全是银的,碟子盘子都是纯金的。刚刚坐下,十二名身材矮小的侍从就来到近前,动作那么灵敏快捷,要说没长翅膀,汉斯简直不能相信。
这些侍从的个头没有桌子高,要收拾摆放盘子,常常要蹦跳到桌子上面。对汉斯来说,一切都如此新奇,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然觉得很快活。特别让他开心的是,头戴金冠的监工给他讲了许多新鲜事,那些奇闻汉斯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监工告诉汉斯说:“每年圣诞节和新年之间,我经常到地面上转转,就为开心解闷,瞧瞧世人都在忙些什么,了解一下人世的现状。可是,据我的所见所闻,真谈不上怎么个好法。绝大多数人总是争斗不休,相互揭短,却从不检点自身的不足。”
汉斯试图反驳监工的看法,却又无话可说,只好一声不响地坐着,根本听不进对方在说些什么,后来居然在椅子上睡着了,全然不清楚以后发生的事。
汉斯进人梦乡后,神奇的梦境一个接一个出现,成堆的金锭不停地在眼前晃来晃去。梦中的他远比清醒的时候力气大,能轻易背起两块金锭。他越背越多,累得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最终瘫倒在地。
随后,汉斯听到铁匠们的欢声笑语,还有鼓动风箱时的号子,甚至感觉眼前飞舞着火花。他伸了个懒腰,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青翠的树林,眼前闪烁的,已不再是地下锻铁炉的火花,而是太阳的光芒。他直起身来,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后来,汉斯慢慢恢复了记忆,回想起一件件奇闻异事,觉得同平常发生的事情大相径庭。他翻来覆去地琢磨,跟着了魔一样,最后总算想明白了:在圣诞节和新年之间的一个晚上,自己在森林里碰到一个陌生人,随后在一大堆簧火旁和他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俩一起吃饭,酒喝得太多了—总之,他同那个陌生人狂欢了整整两天。
可是现在,满眼都是夏天的景象,自己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于是,汉斯认定有人在捉弄自己,要么就是有谁施了魔法。
离他不远的太阳地儿里,有堆簧火的灰烬。他走到近前,发现那不是炭灰,而是很细很细的银粉末,而那些未烧透的木柴竟然都是金条。
哈!汉斯觉得自己太走运了!可是,赶在外人发现之前,到哪儿去弄个口袋,把宝贝背回家呢?常言说,需要是发明之母。
汉斯急忙脱下羊皮大衣,把银粉末小心翼翼敛到一起,连一点都没落下,随后把金条摆到上面,卷成一个口袋,用腰带捆扎得结结实实,免得不留神掉出来。
实际上,口袋并不算重,可在汉斯眼里却沉甸甸的。他慢悠悠地扛回了家,把财宝藏到安全的地方。
就这样,汉斯一下子成了富翁,钱多的足以购置一份家业。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最后打定主意背井离乡,到遥远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安家。
没过多久,他找到了中意的去处,买下一处房产,还剩余一大笔钱。一切安顿好之后,他就近娶了一位漂亮姑娘,生养了几个孩子。临死之前,躺在床上的汉斯才对孩子们提起地下的工匠,讲述那位监工是如何使自己变成了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