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脸猫轻快地走着,他是有秘密。他在原先住的一间堆放杂物房子的稻草下面储藏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一部分是过去杂技团每天吃饭时,大脸猫表面上狼吞虎咽,其实把部分食物都藏在腮巴旁边的肉袋里,偷偷带回来的,加上搞点外快,现在已经积攒了一大堆,他这是为灾荒年头准备的。
在木房子里,大脸猫扒开稻草,一点一点地往外拿食物,装进一个塑料袋里。他嘴里还念叨着:“蓝皮老弟哎,不是我小气,一点儿不想给你哎。我早想过了,你这家伙才精呢,给你几粒炸花生米,你会怀疑我有香肠;吃了香肠,你又会怀疑我有鱼干。我这傻猫怎么能斗得过你呢?三绕五绕,非把我这些吃的全给弄过去不可!”
他装满了炸花生米,又开始装香肠片了。一边装,一边数:“一片,五片,三片,八片……”大脸猫没学过算术,把香肠片摆来弄去,怎么也数不清,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他只好把香肠片一股脑儿地装进塑料袋里,套在脖子上匆匆地出来了。他得抓紧时间,因为还有另一桩秘密。
你听说过猫送报吗?每天从门口的报箱里,用嘴把报纸叼出来,上楼梯挨门挨户地送到各家去。大脸猫虽然笨得出奇,除去参加魔技团的演出他还想干点私活挣外快。他能闻得出各种报纸的味,日报带点酸苹果味,晚报则是煤油味。自然,不能白送,送一张要一片香肠。这会儿,他得找那些老邻居们募募捐。
他抱着塑料袋笨拙地往楼梯上爬,一边爬,一边口中念念叨叨地背着什么,从敞开的门缝钻进了第一家的门。屋里有个小女孩,正坐在地板上玩积木。
“喵喵,您好,李太太!”大脸猫声音甜甜地恭维说。
“是大脸猫!”小姑娘朝门口看了一眼,“你们不是演出去了吗?”
“唉,杂技团遭灾了,一言难尽……”大脸猫哭丧着脸说,“所以他们要我来筹集口粮。你知道,义演是不赚钱的……”他滔滔不绝地背诵着在楼梯上刚编的词儿。
“你等着!”小姑娘眨着眼睛爬起来,踩着小椅子从柜子里抱出饼干筒。
“您最好能多捐献点,”大脸猫舔了一下舌头,忙说,“我们那儿波儿乐能吃极了。”
“真的?”
“当然,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为了他,我老得省着点。你瞧,我身子饿得那么小了。”大脸猫晃着大脸。
“哗!”一大把小甜饼干倒进大脸猫脖子前的塑料袋里。
另一间屋子里,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正咬着手指头坐在痰盂上。
“您好,王先生!”大脸猫满脸堆笑,“蓝皮病了,我来为他找点吃的。”
“病……了,这……可不……不好,什么……病?”小男孩说话还不利落,结结巴巴的。
“肝病。您当然知道,这是富贵病。”大脸猫十分认真地说,“非常需要高蛋白营养。”
“我……当然……知道。”小男孩结巴着,发愁地思索着,“那什么……是……是高蛋……白?”
“就是什么鱼之类的。”大脸猫下巴淌出口水来。
“鱼……可没……没有,厨房里有炸……炸丸子。”
“哗——”一小碟香喷喷的肉丸子,倒进大脸猫脖子下面的塑料口袋里。
大脸猫又进了第三家的门……
天黑的时候,口袋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鼓鼓囊囊地坠在脖子上,走路都很吃力。
“我得把它放在稳妥的地方藏好,不能让波儿乐知道,更不能让那鬼蓝皮知道。”大脸猫自言自语地咕哝着,费力地把塑料袋拖下楼梯,出了门,在石子甬道上蹒跚地往前走。
天黑得像块深蓝的幕布,星星像碎玻璃片似地眨着眼,弯弯的黄月牙儿,在和云彩捉迷藏,一会躲进去,一会又钻出来。石子路忽儿明,忽儿暗。风摇树影,湿漉漉的花苞弯垂下来不时敲他的脑袋。
大脸猫有点胆怯,他嘟嘟囔囔唱起一支自己编的歌来壮胆:
喵!喵!喵!
我是一只勇敢的猫。
胆子大来脸儿小,
脸儿小……
大脸猫按按自己的肉脸蛋,突然吓得闭住了嘴。
前面月光下,站着一个小怪物,披着黑斗篷,黑布蒙头,布上的两个洞露出两只眼睛,两腿叉开横在道中央,一手拿着闪亮亮的大刀片,指着大脸猫的鼻子,凶神恶煞地吼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说‘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啊!遇上绿林大盗了。大脸猫扭身就跑,却被沉重的塑料袋拽住了脖子,把他拉了回来。
“哎哟!大老哥,大老伯,大老爷哎!饶命呗!”大脸猫浑身哆嗦成一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几个孩子,都靠着我……”大脸猫装出一副极可怜的模样,用手背使劲往眼皮上抹唾沫。
“呸!你是光棍一条,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盗厉声喝道,使劲一跺脚,如同一声锣响。
糟了!这大盗知道他的底细,大脸猫一着急,竟把唾沫抹在脑门上了。
“饶你性命!快把财物拿出来!”
大脸猫一听,忙把塑料口袋往脖子下一压,脸上的两嘟噜肉使劲往下一垂,严丝合缝,遮得一点儿都看不见了,“我……哪来的财物呀?我可是一贫如洗,身无分文呀……”
大盗冷笑一声:“那就让我切下你脸上的两片肉,也够熬一锅的了。”
“那可不行!”大脸猫慌忙一捂脸,塑料袋滚了出来。
“这是什么?”
“是……是……”大脸猫结巴了,“我想问您,那买路钱是多少?三个肉丸子够吗?”他心痛地从塑料袋里抓出了三个肉丸子扔过去。
蒙面大盗摇摇头。
“再加三个。”大脸猫又抓出三个肉丸子扔过去。
大盗仍是摇头。
“哎哟!我的身价哪值那么多呀?”大脸猫急得大叫起来。
“若敢说‘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蒙面大盗吓人地把大刀片一晃。大脸猫吓得一缩脖子,赶快又忙不迭地往外拿,一边拿一边絮絮叨叨:“多半您是把我当成波斯猫了,这太高抬我啦。您要是真正识货,绝对不会定那么高价……”他眼睛盯着闪亮的大刀片,不停地往外拿。不一会儿,在他身边已经堆成了一座食物的小山,香肠片,鱼干,肉丸子,饼干,甜丝丝,香喷喷。
大脸猫丧气地把塑料口袋倒了个底朝天,哭哭咧咧地说:“没了,这回可真没了,彻底没了!您要是还不依,我只能劝您到波儿乐那去拿。我这位朋友有座小绿房子,您住着挺合适;他还有辆小吉普车,您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去兜风。”
“我听说,你还有个朋友叫蓝皮?”大盗不露声色地问。
“您说得对极了,”大脸猫一拍手,“那小子可阔,要么您去抢他吧!他有三个跳蚤会演戏,挣过不少钱。”
“呸!呸!好你个大脸猫!”那大盗把脸上的黑布一扯。
啊!是蓝皮!大脸猫眼睛睁大了一圈。这回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哪是什么大刀片,是烟盒里的锡纸折的;脚上绑着一面小锣,怪不得一跺脚就瞠啷瞠啷响。
“臭蓝皮,打家劫舍!”大脸猫捶胸顿足地骂,“这是我过去几年劳动换来的心血……”
“几年?”蓝皮讥笑地看他一眼,“是谁说的‘这是富贵病’‘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啊!他全知道,大脸猫傻眼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蓝皮打量着小山似的香喷喷的食物,“这么多,够咱们一个月的口粮了。吃饱了,喝足了,咱们就和假魔技团干。你把这些拿回去,大侄子!”
“谁是你的大侄子?”
蓝皮笑嘻嘻在说:“你不是叫我大伯、大爷吗?”
“呸!”大脸猫丧气地吐口唾沫。
粉雪花带来的消息
大脸猫和蓝皮躲在公园里的一张绿色靠椅下面。
“你一定要找假魔技团吗?”大脸猫问。
“当然,只有找到了,才能摸清他们的真相,揭露他们。”
“别认死理了。依我说,这些食品也够咱们开个食品店的了,何苦再去找苦吃呢?”大脸猫劝蓝皮,“还不如作买卖,我当经理,你当伙计……”
“嘘——”蓝皮示意他别作声。
随即,他们头顶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光线也暗了下来。原来是一个胖男人和一个胖孩子坐到了长椅上。四条腿像四根粗粗的肉柱垂在蓝皮和大脸猫面前。
胖男人和孩子坐在那里大吃花生米,粉色的花生皮像落叶一样飘了下来。
“像下起了粉色的雪。”蓝皮说。
“我倒更希望下点雹子。”大脸猫仰着脸,咂着嘴。他想到了花生米的香味。
椅子上的两个人吃完了,拍拍腿丢下包花生米的报纸走了。
“我们来看看有什么新闻。说不定会有假魔技团的消息。”蓝皮从椅子缝起报纸平摊在地上。
“你怎么认识字?”
“这要问我为什么变得更蓝了。为了保持皮肤鲜艳,我经常喝几瓶墨水。”蓝皮捻着胡须在报纸上走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喊道:“这则消息真怪!”
“快念给我听听。是不是哪发现了金库?”大脸猫也兴奋起来。
蓝皮从头到尾地念起来
玻璃球弹出了个小怪人
前日上午,几个孩子在公目里弹玻璃球玩,他们都想弹中对方。玻璃球一个接一个地朝前滚,不知不觉滚到了一片小树林里。一个玻璃球终于被打中了,撞到树下的一张石凳下面,男孩趴在地上去摸,突然发现凳子下面藏着一个小怪人,身高不到一尺,穿着劳动布工作服,黄眼珠,鼻梁上带有雀斑……
“咦!这不是波儿乐吗?这小子怎么跑这来了?”大脸猫叫了起来。
尤其有趣的是,这小胖人满脸是土,鼻子上还吊着个小乌龟。
几个男孩想抓住他,用树枝捅他的屁股,他却“呼”地一下飞起来,在孩子们头上转圈子……
蓝皮喃喃自语:“奇怪,这个波儿乐怎么鼻子上还吊着小乌龟呢?”他抹着脸上的汗,又开始念下面一篇。
钓鱼人的奇遇
昨天上午,有人看见湖中起了一串波纹,一个海豚似的肥肥胖胖的小东西在水中打转。中午时分,那动物突然探出头来,长了一张孩子般的胖脸,一个乌龟形的特大的肉鼻子。它向前滑行了五十米后,发现有人跟踪观察,企图拍照,便唰地潜入深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推测可能是新式美人鱼或早已绝迹的史前动物。
傍晚,一位老人在湖边钓鱼,夕阳将湖面照得金光闪闪。突然,鱼漂急沉下去,鱼杆上的小铃铛也“当啷啷”地响了起来。老人连忙揪住鱼线,他感觉很重,以为是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可是将鱼线拉起来一看,竟是一个胖胖乎乎的小人儿,鱼钩正巧钩住了他的后背。小胖人浑身水淋淋的,鼻头上吊着个小乌龟。这小怪人竟与钓鱼人说起人话来。据说他是在水中替那小乌龟找妈妈。小乌龟找到妈妈才能松开咬住鼻头的嘴。一个路过此处的商人愿出五千元买这个小怪人。钓鱼老人也十分古怪,竟将那小东西放了。如果卖给动物园展览,必将引起轰动……
“没想到波儿乐这小子还会游泳。”大脸猫笑嘻嘻地说。
蓝皮没有理他,翻开报纸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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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族馆守夜人现场目睹记
昨天夜里十二点整,动物园水族馆守夜人进行了最后一次巡视。准备锁门时,忽然发现一个小胖矮人儿,头上顶着个小乌龟,正边走边看,伊伊呀呀地讲话:
“你的妈妈什么样?”小胖人问。
“就……就是……妈妈样。”小乌龟结结巴巴。
“是亲的,是后的?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生下来时是个蛋。”这小乌龟看来有点缺心眼儿。
“那……那咱们只好挨着个儿找了。”小胖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们沿着装着水生动物的玻璃柜走着。
“这个是不是?”小胖人指着一个大海龟。
小乌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妈个没那么大。”
“这些呢?”
另一个玻璃柜子里装着十几个乌龟,个儿都与小乌龟差不多。
小乌龟眼花了,“我妈妈脖子没那么长,又没那么短。”
正在这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孩子,我在这儿呢!”是一个躲在角落里的老乌龟发出来的。
“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小乌龟欢喜地叫起来。
小胖人眼睛亮了,响亮地喊了声,“好极了!”他驮着小乌龟灵巧地爬上玻璃柜边,使劲一推,小乌龟翻到水里,立刻游到老乌龟身边,母子俩抱在一起。
就在这时,小胖人一点也没注意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同几只灰老鼠,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悄悄地等在玻璃柜子下面,等上面的小胖人一落地,其中的一只老鼠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大烟卷。小胖人被烟熏倒了,几只老鼠和另一个小胖人拖着他走向了暗处。……
守夜人简直看呆了,等他明白过来跑去看时,老鼠和两个小胖人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嘿嘿!两个波儿乐。”大脸猫听着咧开嘴说。
蓝皮转着黑眼珠,脸上突然露出喜气,问大脸猫:“这两个说明什么?”
“说明波儿乐……还有一个哥哥……或是弟弟。”
“不!说明骗我跳蚤,台上演出的都是假的。”蓝皮十分肯定地说,“看来咱们冤枉真波儿乐了。”
“这么说,波儿乐还是好人,他那吉普车,咱们又可以坐了。”大脸猫也高兴了。
“当然!我们可以开着车去找他。”蓝皮也特高兴。